不出意外的話,陳嫂這一輩子都不會來到北京的。
北京是那么的遠,她這輩子知道北京的時候,就是他們家堂屋里掛的那幅偉人開國大典的掛像,
她知道,那是毛主席,就站在北京天安門上。
地處中俄朝三國交界處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山村,九十年代后就陸續人越走越多了,大多有親戚的都去韓國打工賺錢去了,村里十戶九空。
陳嫂就在這生,就在這長,嫁人也沒有出屯,老公雖然喝多了會揍她一頓,但是這里的老爺們有幾個不這樣啊,喝多了打老婆那是常有的事情,
陳嫂也沒有覺得不好,畢竟老公不喝酒的時候也對他挺好的,所以陳嫂沒有什么心愿,等兒子結婚了,她就帶帶孫子,伺候伺候老爺們,
這輩子沒什么不好的。
直到兒子結婚,孫子出生,而她那酒膩子的老公在別的村貪杯回來倒在了雪地里,
凍死了
找了一天多,才找到,人都硬了!
哭干了眼淚也沒有用,陳嫂知道他遲早要死在酒上,沒有辦法,人已經走了,活人還要繼續,
可給兒子結婚辦事欠下的債要還,兒媳婦剛剛生完小孫子,全靠兒子賺那點錢,什么時候是個頭,
陳嫂決定要出去打工。
韓國,她沒有親屬在,所以她也沒法和其他年輕一點的孩子一樣去出國,唯一的渠道就是隔壁王嫂,
通完電話陳嫂就毅然買了一張票就去了北京。
出了北京火車站,看著偌大的北京,除了人多,陳嫂顧不上看什么風景了,就直奔勞務市場了
“陳嫂啊,我發的地址你收到了吧,你去找哪個劉經理,我剛來的時候就是她給安排工作的,我已經提前好幾天就給她去過電話了,她讓你直接去就行”王嫂那頭捏著嗓子和陳嫂打著電話,
“我剛下火車,怎么去啊”陳嫂是一頭的霧水,
“你問人,問警察,我在東家呢,再打電話,他們該不讓我打電話了,挺費錢的”
沒有說完,王嫂就掛了電話了。
幾番周折,陳嫂的嘴皮都爛了終于到達那個叫什么六里橋的地方,七拐八拐到一個胡同里,
一間破門簾房里,那個叫劉經理的忙的電話不停,門口占滿了和陳嫂差不多年紀的,男的女的都有。
一直站在門口,陳嫂等到了天黑,
“那個陳嫂吧,王嫂和我說過幾次了,說你人特別勤快,你看我這,天天人多得不行,給你留了個好東家”劉經理說話快的根本讓陳嫂沒有辦法插嘴。
只有同意的份。
“但是你要交300塊介紹費,第一個月工資6000,吃住都是東家的,第一個月的工資我們要扣除10%,沒問題吧”
哪里輪到陳嫂去考慮,天色都黑了,還不知道哪落腳呢,陳嫂只求有個工作,先度過目前的窘境。
一個勁地點頭,“同意,同意”說完掏出她身上僅有的300元,現在口袋里就只有50元了。
“王哥,你不是去延慶嗎,你送下這個陳嫂到東家那,”
一陣操作,陳嫂還沒有找到工作,身上就一分錢沒有了,剩下的50元也被司機王哥要走了,半路上就說不送了,
你能怎么辦?
陳嫂加上今天的一夜,她已經兩天都沒有合眼了,為了省錢,坐了一夜的綠皮火車,
到了東家,都快天黑了,
為了檢驗她的手藝,女主人除了讓她燒了一桌菜,還順帶拖了一層樓的地,陳嫂知道這就是大城市人說的面試,
為了合格,為了讓東家要她,她拼了老命了,
等到她回到她的保姆間的時候,已經是凌晨3點了,想睡又睡不著,合衣躺在了那張小床上,
陳嫂忍不住,眼淚流出來了。
第二天一早,陳嫂就做了幾個包子,弄了點咸菜,熬了點棒子面粥,忐忑不安地站在餐廳邊,
沒想到男主人很開心,一口氣吃了兩大碗棒子面粥,“陳嫂啊,你不用拘謹,就當這里是自己家,”
“做得挺好吃的,我就喜歡吃這個,平時酒宴應酬太多了”
“這個好吃,”邊吃還邊稱贊,
陳嫂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,
“陳嫂,你幫我抱著寶寶,我去給先生拿公文包?!迸魅嗽跇巧虾八?,
昨晚來的晚,陳嫂還沒有好好看這個房子呢,到了樓上才知道,整整4層,那么大,裝修的跟宮殿似的,陳嫂覺得古代皇帝也不過如此了,
寶寶剛剛上幼兒園的年齡,見到陳嫂倒是也不認生,“快,快,幫我拿小書包,我要上學啦”
下樓就聽見女主人又在喊她,“陳嫂,你這做的什么啊,大早上,給先生吃的什么東西??!”
“會不會做啊,先生今天還要開集團會議呢,就吃這個嗎,不會你不問嗎,冰箱里有牛奶、面包、雞蛋?!迸魅艘活D訓斥,讓陳嫂站都站不住了,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小姑娘的嘴巴這么厲害,她能做的就是站那不動,
“對,就是笨手笨腳的,給我拿個書包都慢騰騰的?!备鼪]有想到的是那個只有6歲不到的小男孩口氣也跟訓小孩一樣。
“巖巖,你怎么和陳奶奶說話的,”男主人看不下去了,
“她不是我奶奶,就有一個保姆,好不好?”小孩昂起頭回答道,
“都是你慣的,有點素質好不好,之前的那個保姆三天不到就被你趕走了,這一個你再沒事找事,你就自己帶孩子了,我不管了”
說完男主人拿著包就往車庫走去,
“你今晚還回來嗎”女主人丟下孩子,直奔男主人后面而去,
“回什么啊,你帶好巖巖,咱們不是說好了嗎,半個月來一次”
女主人沒有了氣勢,就和剛剛陳嫂一樣,呆呆地站在車庫那里看著那輛黑色的路虎疾馳而去。
“爸爸不是說好今天送我上學的嗎,怎么走了”見小巖巖可憐的樣子,陳嫂心里一酸,
快步走到前面對著女主人說:“巖巖今天我送,您告訴我學校在哪,”
“陳嫂,今天我自己去送巖巖,你去幫我把家里收拾收拾吧”女主人的心情低落到極點,口氣也沒有剛才的氣勢。
陳嫂看著女主人開著車帶著巖巖緩緩的駛離,
心里不禁在想:
原來城里人也有不開心、不如意的時候!
(完)圖片來源網絡
收錄于本人短篇《七葷八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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